司徒小说 > 其他小说 > 龙溪河水向北流 > 082 禍福之階
    徐贞女可高兴了;她今天“捡”了一条青鱼。

    不管怎么说,今天也是金凤“作大人”的好日子别人这一天,花轿迎娶,洞房花烛,宴请亲朋四邻。当年,从龙溪嫁到钱北,婆家杀猪宰羊,“十碗头”的席面摆了三四十桌来和金凤阿爸成亲,再不济,“八大碗”的席面也摆了五六桌。金凤这事,不知道则罢,眼皮底下的事,徐贞女想买点肉,烧个荤菜,尽点作姆妈的心。可钱北街上的摊铺冷冷清清,肉食摊连门板都关了。茶馆门口倒摆了只篮,放着两条三四斤重的青鱼。

    徐贞女问了一声,茶馆里有人答了腔。

    “能分开吗”徐贞女有些为难;这样一条青鱼得一元大几角钱。

    “这时候了,我把鱼分开还会有人买吗”答腔的人走了出来,有些惊讶,说,“阿三嫂,是你呀怎么,来客了”

    徐贞女见是王富贵,有些尴名尬;忙说

    “没有,没有,随便问问。”

    说着,徐贞女走了。王富贵是钱北街上“精明人”,肚里肠子有十八道弯,平时开口说话倒是客客气气地,有时蹦出的一句话能让人吐血;他又和木森当街打架结了“疙瘩”,徐贞女不想自讨没趣。想想还有三个鸡蛋,菜园里摘把葱,团团圆圆、事事顺利路路通,蛮好明天再来砍点五花肉,上“豆腐阿大”手上赊半斤油豆腐,烧碗“有油福豆腐”。走了十来步,富贵娘子金珠追了上来,把条青鱼丢到她篮里,说

    “阿三嫂,怎么走得这样快”

    “金珠,这”徐贞女拉不下脸,可又吃不起;推脱说,“不用了。金珠,家里真的没来客。我只是随便问问。”

    “行了。阿三嫂,是盈她爸让我送来的。说来也是缘;下午,盈她爸去摘钩竟起了两条青鱼,心想到街上试试。还赶巧了遇上阿三嫂,拿上。阿三嫂,上次的事盈她爸心里一直感到过不去;盈她爸面子薄,只说是还真赶巧了快拿上,不管有客没客,按盈她爸说是缘。要不就是你还记恨我们”

    话说到这份上,徐贞女还只得收下。回到家,正赶上金娥来叫金凤。

    金娥见到大青鱼,移不动脚了;母女俩刚收拾好鱼,准备分时,李金凤捂着脸回来。

    李金凤进门一声不吭,一双眼睛冒着火似地盯着金娥看,金娥也没料到事情会这柈,自知理亏,鱼也不拿,慌忙走了。

    徐贞女猜出了七八分,仍不相信男人会这样,试探道

    “金凤,这条鱼三斤多,一餐吃不完”

    “今天吃不完明天吃;再不行就腌了,还不行就送给云娇姐去。”

    徐贞女偷偷看看金凤脸上的手指印,轻轻叹了口气。肯定是金娥说了些过头的话,男人犯了戆。可怎么下这么狠的手金凤与木森如同白娘子遇许仙是两相情愿,就是再有气,“生米已成了饭”;何况这是早晚的事。今天可是金凤的好日子,金娥怎么能去触霉头别说现在,翻开黄历书,哪年哪村的“娃娃亲”不“偷冷饭”就说你金娥,当初和天康对了亲,不也是经常晚上不回来。这下俩姐妹算是结“冤家”了。这事还千万别让木森知道

    徐贞女忙煮了一个鸡蛋,剝去壳,让金凤敷上。她也不敢再提给金娥分鱼的事,金凤在气头上,万一声张起来,木森可不是个“溏心荷包蛋”。

    李金凤更怕林木森知道,进门就一直躲在灶门口烧火;一边用热鸡蛋揉着脸上的手指印,不时让姆妈看好了没有。天黑了,昏黄的电灯下;李金凤的脸被灶火烤得通红,不注意看还看不出巴掌印了。李金凤还是不敢去叫林木森吃饭,伸手朝姆妈一个劲往里屋指。

    徐贞女心里有些臊。尽管平日里她发过话,“家里的冷饭是木森的,水泡油炒全随他”,毕竟还是儿女私情。事情虽用不着什么“三聘六礼”,哪个父母不想女儿风风光光地嫁人人最拉不下的是面子,能装着不知道还好,今天的事却是在眼皮下发生的。男人还发了瘟,她得先去安服好男人,千万不能闹将开来,让两个小的难堪,还会被整个王家道场人笑话。忙说

    “我还得去请你阿爸。”

    “先叫他出来再去。”

    正说着,李阿三进了门;李金凤赶紧收拾灶边的稻草,装着没看见,阿爸进门也不叫。李阿三朝灶间望一眼,就一坐在饭桌前,埋着头抽潮烟。徐贞女放心了,便去叫林木森。刚进里屋,林木森就从跳了起来,胀得通红的脸,羞怯地叫了声

    “舅妈。”声音低得象蚊子哼。

    “哎”徐贞女应得很畅亮;瞧瞧木森,浓眉大眼,精明能干,心里象裹团蜜,笑着说,“木森,吃晚饭了”

    晚上吃青鱼,徐贞女给男人端上黄酒。若平常李阿三早就眯缝着眼,咧着嘴笑。今天算什么女儿把自己送给了人,分钱都不要,有什么值得庆贺的李阿三把酒瓶朝桌上重重地一放。林木森出里屋就坐在饭桌前,低着头吃饭。闻声抬头,舅舅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林木森脸色通红,蹙蹙眉,徐贞女望着桌上俩个男人,心里象一锅热粥,也不知怎么说好。一直和姆妈坐一方的李金凤突然站起,轻轻推林木森一下,说

    “坐过去一些。”

    李金凤坐到林木森的身边,徐贞女先还当她是避开林木森看见被阿爸打的脸。可李金凤全然不当阿爸在场,一个劲地给林木森夹鱼。

    林木森有些慌乱了。李金凤离开后,林木森一直“窝”在。望着手上的白布,点滴血迹已凝固,他感到了一种不安和羞愧。

    “心為萬事之主,動而無節既亂。”自从被“训话”后,一颗仇恨的种子就栽种在林木森的心底。有句话道,“地狱本就在人们的心里。你心里若只有仇恨,地狱就在你的心里;你心里若已没有爱,你自己也已在地狱中。”正是这颗仇恨的种子的萌动,驱使着他离开钱北,也推动着他一步又一步地朝着时常返悔的跞向前走。当林木森离开龙溪茧站时,青春萌发的,因而蠢动,因怨恼而生隙;林木森对李金凤渴望的是一种心灵创伤上的抚慰;一种燥动时的寻求满足,一种追求对异性触摸的。终被理智克制,思虑清晰后,心态安然了。

    其实,在林木森心底还没有“扎根”的决心,他所作的这些都是为了逃离钱北,重回龙溪,而阴错阳差演变成了“扎根”。如果事情不成功,岂不真的要在这三间破房子里同一个不识字的女人生活一辈子“婚姻,禍福之階也。”传统的道德观念促使林木森冷静地接受了现实,他知道,如果情绪不安定下来,首先伤害的是如此敬重自己、依赖自己的李金凤。比起王建华见上一面就“洞房”,自己要幸福,不,应该是幸运多了。二年多相居一室,虽说不上爱情,金凤的确是时时敬重、关心、照料着自己。“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婚姻就是责任,千百年来的婚姻传统就如此,是福是祸只能寄望苍天了

    只是,如果事情从头再来,林木森真怀疑自己会不会走到这一步

    林木森有感觉,今天的事穿崩了,舅舅摆明了不高兴。做贼心虚,面对李金凤的亲热举止,林木森自然惶恐不安了。他越是退缩,李金凤越是体贴。

    再懦弱的女人一旦下了决心,比男人还要坚强。李金凤受到阿爸的羞辱后,唯一的思想就是承担一切,决不容许任何人伤害自己的男人

    桌上,阿爸的冷漠,姆妈的佯装,更使李金凤感到一种作娘子的责任,我的男人没作错,凭什么摆出副面孔冷落他李金凤只当林木森是脸皮薄,事情早晚要挑明的。李金凤小心地清干净一块鱼肉上的刺,硬要放进男人的嘴里。

    若在平时,徐贞女对女儿的举止很感幸慰;一对小的亲亲热热坐在一条凳上,金凤懂事会疼男人,木森能干会全心持家。此时她有些害怕了,男人是头“犟驴”;女儿的公然地挑衅会激怒他。

    果然,李阿三抬起头来,他简直是眼睛里都要冒出血来,哆嗦着嘴正要开腔;他看见女儿脸上的巴掌印,气诿了。

    “吃鱼呀”李金凤又夹了一大块鱼肚肉给林木森,笑着说,“今天这条鱼可是富贵叔孝敬你的。多吃点”

    桌上俩个男人都愣了。徐贞女挺骄傲地说了王富贵夫妇送鱼的经过;林木森笑了笑,都说王富贵的朋友多,结交深,还真是个“江湖人士”

    李阿三眨巴着眼睛,没吭声。心里最后的一点底气荡然无存了。

    连钱北街上有名的“精明人”王富贵都向这戆头低头看来怕真的是不能小看他了李阿三感到今天肯定是中了“黄麻籽毒”,匆匆扒了一碗饭,烟也不抽袋便走了。

    李金凤给林木森打好洗脸水,又指着脸让姆妈看,徐贞女叹了口气。李金凤不知所措了。她不敢面对林木森,怕他发现脸上的巴掌印;又不能不进里屋陪他,怕他感到被冷淡

    “阿三嫂,借你家开个会。”王阿土领着一伙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