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细缕的风声过后,琉璃灯盏中的烛火纷纷熄灭。藉着朦胧暗淡的夜明珠光,房内幽暗不可辨认。萧明翊撑着床沿艰难地翻身坐了起来,那后背除了窒息的疼痛还是疼痛,豆大的冷汗从他的脸上滑落,指关节因紧抓而泛白,但落在暗处的目光却显得异常欣喜。
“你来了”
“嗯”黑暗中一个男子的声音幽幽响起,他背着光,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身影。
“坐”萧明翊的嗓音因愉悦而发颤,但男子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萧明翊消瘦的身骨上。静默了片刻,他终于移动了脚步,风晚亭似暗中优雅走出的豹,一直走到萧明翊身边,垂目看着脸色苍白的他。
“你又食言了”风晚亭语音很淡漠,但眼神却炙热,萧明翊唯有苦笑:“晚亭,三年前做不到的事,我现在只会更加做不到”
“你真的要娶她”
“这是唯一让她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机会”
“那又如何你难道不知道她的目的”
“我知道”萧明翊心里一片冰凉,只感觉心里的那个漏斗正一滴滴地朝下流淌着什么,他垂首沉默,风晚亭看着他,心里升腾出一中无奈与失望。
“这是一场豪赌,你压上的筹码可输得起”
萧明翊嘴角默默掠开一丝微笑:“既是赌,有输自然有赢”
风晚亭起身低下头看着床榻上的萧明翊,他的眼睛深如寒潭,眸中渐生神采,亮如一束星光。他见过这种坚定不移的目光,那是萧明翊立誓为母报仇时的执念。他了解他,这么多年的相处知道此刻的萧明翊下了多大的决心,他没有再多问,只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丢在他的手边,转身又消失于黑暗之中。
室内一片寂静,萧明翊因久坐再也按捺不住胸腔里的汹涌气息,“哇”地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来。
破山寺后山一线瀑布泻于高峡之间,伴随着水势的落差,和烟附雾,奔腾直下甚是壮美.山泉落入清溪随之流入清潭之中稳定下来.奇山秀水之间,树随风动,鸟随树鸣,唯有这一潭清水安静的躺在自然的怀包之中,水中的游鱼水草清晰可辩,一老僧盘坐与山涧巨石之上,白发白须,飘逸出尘。
风晚亭一身黑袍,腰束螭纹金带,如一只大鹏在山中点石穿梭,他轻轻落于老僧身前,撩袍盘膝而坐,默默望着已然入定的慈云。
“施主可是为太子而来”
慈云双目轻阖,启口间嗓音浑厚,风晚亭抿唇漠然地看着他,有些不善地说道:“我本以为你是得道高僧,不想也是欺瞒世人的骗子”
慈云哈哈大笑,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略带杀意的风晚亭,他拈着胡须笑道:“老衲虚虚活了一百零八岁,八岁出家,如今整整一百年,这百年来只打过两次诳语,一次在六十二年前,高祖被亲兄迫害,藏于破山古刹,为了保他性命,老衲与前来的士兵说了假话。事后老衲自行惩戒,用戒鞭沾了盐水,让寺庙的沙弥抽了九九八十一下。”
慈云说起往事,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风晚亭有些心惊,隐隐感到他下面所说的正是自己不想听到的。
“前两日太子带伤前来求助于老衲,本以为他会以权势相逼,不曾想他却说:大师德高望重,我本不该有此非分之情,但奈何红尘中人,总有流于浮世的执念太子见老衲年事已高,便自请八十一鞭,算是替老衲受了过,如此老衲再拒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风晚亭愤然起身,慈云看着他的背影道:“缘散则散,缘聚则聚施主也可学会放下,随他去吧”
风晚亭背影稍稍一滞,驻足一棵垂柳旁停顿片刻。清烟似的柳絮飘浮,迷乱了他的眼帘。缘散则散,缘聚则聚难道说萧明翊与殷璃冰的再次纠缠也是缘分吗
“孽缘”他冷哼,起身飞跃而去。